自90年代巅峰期后,虽然大众都在唱衰香港电影光辉不在,但近两年的香港电影却让我们看到它再攀高峰的势头。
有音乐传记电影《梅艳芳》、运动传记电影《妈妈的神奇小子》、让人想起TVB曾经律政剧的电影《毒舌律师》,以及一直都是香港电影金字招牌的犯罪电影《爆烈点》、《金手指》、《潜行》。
今年尤盛,香港电影的口碑一直高歌猛进,例如《九龙城寨之围城》和《白日之下》,他们一部豆瓣评分7.5,一部8.0。
家庭电影更是展现了香港创作人的野心,不论是以新移民成长为引子的影片还是以青少年自杀为引子的《年少日记》,都让人看到了原生家庭对少年成长的审问与反思。
最让人欣慰的是,这些电影中出现的演员,多是新面孔。
这一次,就奔赴了上海国际电影节参与“卓尔不凡 香港电影新生代”论坛,同这些青年演员进行对谈,听他们讲讲自己创作的故事,也让我们听到香港电影新世代下青年演员的思考。
本次香港电影新生代论坛,为上海国际电影节同香港特區政府文创产业发展处及香港电影发展局的共同努力,邀请尔冬升导演作为对话人先行与青年演员进行对谈。
可以说从一开始,这场活动就有香港电影“老带新”的传统,涉及行业与前輩的共同努力。
因为时间有限,八位青年演员只采访了四位。
分别是演过《蓝天白云》,凭借《白日之下》拿到第4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的梁雍婷;
演过港剧《叹息桥》、凭借《毒舌律师》提名第4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的杨偲泳;
在《梅艳芳》、《爆烈点》、《白日之下》、《年少日记》都有出演,靠《灯火阑珊》提名金像奖最佳新演员的周汉宁;
以及这四人中资历最老,演过《拆弹专家》、《破风》、《神探大战》等作品的朱鉴然。
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同尔导讲的很像——高学历背景所带来的智性驱动。
不同于早年香港电影人受环境影响学历较低的景象,这一代的青年演员较之上一代与上上一代学历更高。
周汉宁是戏剧学院主修表演的,杨偲泳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系的学士,也是从ME开始入行的,梁雍婷也是在大学学表演的,他们是科班出身,因此从直观感知上就更为理性。
在提问中,既能感受到他们对电影朴实的爱,也有对香港电影现状与青年演员上升通道的认知与思考。
而众所周知的“老带新”,则在提问之初就有感受到。
这里的“老”指的就是朱鉴然,他是其中资历最深的,也是在一开始就找搭话的那个人,你能在他身上感受到香港电影演员跟剧组之间的那种友好传承。
他会在第一时间回答你的问题,帮助有些社恐的其他人适应环境。
Q: 演过最喜欢的角色是什么?
朱鉴然:目前最喜欢的是《疊影狙击》里沈飞飞角色,因为他很纯粹的喜欢一个人,用尽所有的方法都要帮对方找出为什么被害的真相,虽然其中也遭遇了很多不同的事情,但是他有一种义无反顾往前冲的感觉,让我觉得还蛮立体的。
周汉宁:可能对于我来说没有最喜欢的角色,因为我对每一个角色都有特殊的感情,一定要说最深刻的就是《白日之下》。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剧本时就已经很喜欢,同时感到有一种责任,甚至压力,很想为这个角色以及这个角色所代表的人发声,所以花了特别多的时间去搜集数据及作准备。
但这两个问题只是他们智性的一小筹,对行业现状以及对自己位置的思考方式,才是他们理性的最大体现。
我们常说每个人心中都曾有个香港电影梦。
曾经辉煌过的香港电影,为我们带来了标志性的武侠片、警匪片,出现了包括霞玉芳红、四大天王等演技面孔尽占的六边形演员。
但随着时代发展,曾经占据中国行业尖端的香港电影面对各种问题出现大幅滑落,不仅工业无法应对日益增长的需求,市场波动也大,演员有一段时间很难有机会拍到电影。
而在没有预算的时候,就像尔导所说,新导演没机会拍古装片,因为现在内地所有知名的动作指导全部是香港指导训练出来的徒子徒孙,在香港这方面已经缺失了。
如果要拍一个大制作的警匪片,投资方一定是找一些有经验的导演和具有票房号召力的演员,而受演员断层的影响,题材也会受限,所以现在香港电影主要拍社会议题等文艺题材。
面对这些现实问题,几位青年演员则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Q:在拍戏的时候是否会有落差感,觉得跟自己印象当中的香港电影可能不太一样?或者说在接到一些角色的时候,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当中的变迁?
杨偲泳:以前会更偏喜剧,适合一家人放假时看,可是现在会更偏向于关怀社会。比起观大,大家会去看一些比较小的东西,和我们以前看的香港喜剧和警匪还是有一点点差别的。
梁雍婷:每个时代有着属于它受欢迎的片种,观众的口味亦会随着时代转变而有所不同,但作为演员,能够控制的只有尽力做好每一个角色,那就足够。
杨偲泳和朱鉴然的出道时间差不多,看起来亲和力很强,笑起来会有酒窝。你能从她的回答中推论出她眼中过去的香港是很幸福的,而她的言辞中更多的是对从事这一职业的幸福感和坚定感。
而梁雍婷则和杨偲泳很不一样,单从外观来看,她有生人勿近的冷感,但会在不经意间表露她的观察和思考。
也是因为香港人眼中的香港电影与内地人眼中香港电影的态度不同,我们能看到几位演员具有极强的主体性,周汉宁是表达欲最旺盛也是个性最鲜明的那个。
Q:会很在意这种内地影迷的评价吗?
周汉宁:作为演员,我会很珍惜及重视每一位观众的意见。演员的职责其实是在讲故事,而这故事除了要感动自己之外,更希望引发观众的共鸣。有观众才会有表演的存在,我的心愿是为每一位观众说好每一个故事。
Q:会去考虑casting的技巧这种问题吗?
周汉宁:其实都很难界定是不是有关技巧方面的问题,我只能为每个casting做足准备,尽力去做好,更需要调整的可能是被选中了或者不被选中中的心态吧。这是每一个演员经常会遇到的挑战,我也不例外啊。
比起去讨论”失去“,他们会更注重“得到”。
Q:会考虑到因为老一代和中一代把上游截掉了,自己的机会就更少吗?
梁雍婷:因为是不同年纪的演员去演不同的角色,所以我觉得机会是平等的。但是作为一个演员,我们去开始的时候,如何把自己做好以后,得到那个机会比较重要,就不会觉得他抢了我的角色,因为演戏是大家一起去合作,无论新一代的演员也好前辈也好,其实我们香港的电影圈一直很有爱,我们也会很support。
杨偲泳:因为演员是比较被动的,我们的选择权比较小,就是导演选择了,然后你看剧本,然后你自己去理解角色,然后你的作用就是把你的工作好。对我来说对,当然你可以有一些想法对角色进行创作,但需要等导演先选择你,你再去调整。所以机会其实就是等电话,等经纪人打给你,有一个角色你要去吗?有台词的、能动的、有盒饭吃的。
周汉宁:其实我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电影是一个整体,不同的剧情及角色就需要不同的演员去演。至于要等待适合的剧情、适合的角色而又被选中去演,这是全世界演员同时面对的课题。外国亦有不少已经薄有名气的演员,会在没有casting的日子去做餐厅侍应等机会,我觉得这个是我们演员一个很永恒的乐趣,这可能是一个困境,同时也是我们的学习养分。
比起谈论太多“不好”的东西,他们更乐意表达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有戏拍就行,以及自己可以选择的东西——等与遇。
他们乐于接受自己的处境,并显示出了一种温和而非急功近利的心态。
Q:现在一年接的片子多吗?
梁雍婷:它不是一个平均数,就是看缘分,演员很奇妙的地方就是每一天也是一个新的一天,很可能所有事情都不能去计划。
杨偲泳:对,然后有一个现象,我们拍的片可能要等几年,拍了也要看有没有排片。所以我们总是在等待,但等待也是一种生活嘛。
杨偲泳:其实我有一个东西想要分享,昨天跟我一个朋友吃饭,他不是做我们这一行,他就问你们这行会辛苦吗?当演员当明星偶像之类。然后我跟他说是辛苦,可是我们有一个比较幸运的点,在社会上不是有很多人可以把你的兴趣当做你的事业,这对我来说其实是很幸运的。你看到香港内地和国外其他地方,可能他们打工就是为了赚钱养家,可是他们没有去享受他们工作的时候,对我来说我们的工作是兴趣,我们是比较幸运的那一群,你上班的工作是你小时候的兴趣,这很难。
好像对于他们来说,能演戏就是种平凡的选择,不至于神话,也是种奇妙的机缘。
梁雍婷是casting出道,杨偲泳是拍mv出道,朱鉴然是在首映时被林超贤记住拉去拍了《破风》,周汉宁按部就班的毕业,拍电视剧。
演戏没有被他们捧到特别高的位置,他们也不觉得身为演员的自己有什么特殊。不过是和大部分打工人一样,努力的工作,努力casting,做好自己,好好睡觉。
他们像普通影迷一样有着自己崇拜的影星,杨偲泳喜欢张曼玉,梁雍婷喜欢舒淇,朱鉴然打戏崇拜成龙甄子丹,文戏看梁朝伟刘青云。周汉宁比较例外,他比较崇拜香港不同的导演。
Q:所以你有转型的考虑吗?
周汉宁:谈转型可能是言之过早啊,不过我的确是希望通过了解不同岗位呈现美学的方式去学习更多。例如很多导演已经形成了很完整的美学,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种美学的价值观,然后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我觉得这不只是导演应该做的,而是我们演员或者是所有做艺术的人都尝试在形成自己的一套体系跟风格。香港已经有很多人形成了自己成熟且独特的风格,我觉得要是有一天我可以找到自己表达艺术的语言就更好了。
这是属于香港青年演员的真诚,也让明白了我们热爱香港电影以及香港电影人的原因。
是肾上腺素、是筑梦,是独特的美学,是看到问题时向世界提出问题。
也是开放与传承,是“热心市民”们对香港的爱,是青年演员对职业的尊重与自信。
就像朱鉴然所说“我们香港现在的演员没有断层,只是机会不够,看似断了,但更像沉睡中的能量,你敢把我们叫醒,我们就可以给你们看我们的能量。”
是的,香港电影,从来都没有死,也不会死。
它的身后,是蓄势待发的青年,也是整个电影行业和香港特区政府的共同努力。